Tuesday, January 3, 2012

她只是去了遥远的地方






她是曾是少女的我愿意为之敞开心扉的唯一的长辈;她是曾与我共同保有一些小秘密的朋友;她是我唯一的姨。十四年前的元月二日,她走了,永远的离开了我。她离开的是那样的突然,那样的让人猝不及防。那酒后驾车的年轻士兵的忏悔永远都不能洗刷掉他的鲁莽所招致的罪恶。因了她的离去,我对青岛的思念不再是那种对家的思念。每年的元月二日,那种对逝去的亲人的思念噬咬着我的心,让它隐隐作痛。我无论如何不相信再也见不到她了,我默默地对自己说:她只是去了遥远的地方。


        青岛是我的出生地,任爸爸从小怎么教我天津快板,我骨子里一直认为我是山东人。我出生后,因妈妈工作忙,我就被留在青岛由姥姥和姨照料。妈妈说,一岁多后我被接回家,因想念姥姥和姨,整日念叨,因此大病一场。此后的三十年中,我多次去青岛,或常住、或短居,与那里结下了不解之缘。但命运是如此这般的捉弄人,我的生与她的死竟开始与完结在同一个地点———海军总医院。我感叹人生无常,如今阴阳两隔,唯有她的音容笑貌永远的留在了我的回忆中。

        我六岁时有一段时间在姨家常住。一次,我告诉姨我想吃炒面(我不知在谁家看到人家在吃,就馋了)。姨把我带到了饭馆,给我买了一盘炒面。我压根没有想到炒面条也叫炒面。我望着面前的盘子失望地告诉姨说,我想吃的炒面是炒面粉不是炒面条,姨忍俊不禁。回家后她让姥姥给我做了好多次炒面粉。这滑稽的故事让她讲遍了亲戚和朋友,我因此名声大噪,谁见了我都会打趣地问:你就是那要吃炒面粉的小嫚?

        记得小时候我很爱看书,妈妈总说我手不释卷很像姨。因为姥爷早逝,家道中落,姨和妈妈都没有继续深造的机会,妈妈选择了当兵,姨则选择了读护士学校,因为护校不交学费还有生活津贴。姨从护校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后被分配到青岛疗养院为中央首长做特护。后来她又在业余时间不断进修,成为了疗养院的高级营养师。记得我考上大学的那年暑假去青岛,姨非常兴奋。她告诉我她曾经是多么渴望读大学,让我一定要珍惜这个机会使劲学。她说这些话时,眼里放着光,是那样的发自肺腑,我至今都还记得当时的情景。

        与妈妈的美丽相比,姨没有婉约的容貌,但这并不妨碍她是美丽的。姨爱美不体现在穿着入时上,更在于她审美的品味。她的装束一贯是清新、自然和职业的。她总是配着一只淡绿色的玉镯,那玉镯的温润与柔和恰到好处的衬托出她的女性的柔美。就像姨与妈妈的反差一样,我在漂亮的姐姐面前宛如一只丑小鸭(当然,后来也没变成天鹅)。少女时代,大人们永远把目光投向姐姐,都夸她越来越漂亮了,当然也没有忘记敷衍我两句:又长高了,听说你很聪明什么的。姨是唯一的说我漂亮的人。她总是用很柔和的青岛话对妈妈和我说:我外甥越看越俊,越看越俊!受端详!每到这时妈妈总是不置可否的笑,我总是羞得面红耳赤。记得我们曾探讨过何谓女性之美,她的一席话仿佛又萦绕在耳边。她认为每一个女性都有她独到的美,自信使这种美绽放。得体的五官固然是一种美,但只有赋予了思想的表情、举止和言谈才能使五官之美有了活力,才不木然。姨给了我宝贵的女性的自信,也使我懂得了如何用气质来增添自身的美及弥补先天的不美。

        我不记得有多少个暑寒假是在姨家度过的,现在回想起来,每一个假期都有很多值得回忆的东西。中山公园的灯会,我们在流光溢彩的灯影中穿梭,开心的畅谈;青岛消夏音乐会是我平生的古典音乐启蒙,这是我第一次欣赏男中音歌唱家魏启贤的《跳蚤之歌》、女中音歌唱家关牧村的《吐鲁番的葡萄熟了》、钢琴家鲍惠乔的钢琴独奏及很多著名歌唱家、演奏家的表演;洗海澡是我每个在青岛的暑假必做的事,每次都是姨早早的为我办好游泳证,几乎我的每一个下午都会消磨在海水浴场的碧海金沙间,直到把自己变成一个只有一口白牙的“非洲”孩子;中山路的商店、即墨路的集市,处处都有我们结伴同游的身影。记得一次在即墨路市场,我看上了一件白毛衣,妈妈说颜色太浅,太容易脏,不让我买,我好沮丧。返校后的一天,我收到了一个包裹,打开一看,竟然是那件白毛衣。姨寄给我的!我喜出望外。

        我不记得我送过姨什么东西,除了最后的那十一朵淡黄色的康乃馨。当然还有她的第一个忌日时,我第一次烧了纸钱,那也是我唯一的一次。记得姨曾说,每当青烟袅袅升起时,另一个世界中的亲人是可以听到你对他诉说地一切。我愿意相信她的话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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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
作者:椰子留言时间:2008-11-24 20:53:59
叶子,
这是一篇让人看了心痛的文章,非常感人。谢谢感人的文字,人性美的光辉。
作者:叶子留言时间:2008-11-24 22:49:53
椰子,我的文章能让你感动这件事本身就让我十分感动。我是一个以为我的文字只能感动我自己的人,而且,也只有能感动我自己事才能让我写出东西来。

作者:椰子留言时间:2008-11-24 23:22:21
不,叶子,不要说你的文字只能感动你自己,真正的文字能感动所有的人。我预感你就是这样的一位博主,:) 祝写作总是快乐!(别嫌我罗嗦就好)

作者:叶子留言时间:2008-11-25 23:16:31
椰子,怎么会嫌罗嗦呢?以前,写出东西来是自我欣赏。 现在,能与大家共享,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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