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August 8, 2018

不吃老本,勇立新功 —— 横跨加拿大2017




        

恐怕没有什么样的感情是可以永远吃老本的。即便是最亲的亲人,如果只是被责任与道义捆绑,没有发展中的建设性交流,犹如老树枯藤不发新枝桠,再亲的亲人也会彼此生分,无话可说。




        It’s the little moments that make life big (小片段成就大生命)。这是我们踏进Halifax(哈利法克斯)的家庭旅馆时吸引我的一张装饰画上的字句。2017年8月的小片段,我们继续2015年未完成的横跨加拿大之旅的大西洋两省—— Nova Scotia (新斯科舍省)和Newfoundland (纽芬兰省),与儿子相约的十天旅行在Nova Scotia。自从孩子离家读书工作,圣诞节他大都会回家,然后年中再找一个大家都方便的时间一起旅行。



        Halifax(哈利法克斯)是Nova Scotia的首府,在那儿的两日赶上阴雨,除了参观Citadel Hill的城堡,我们都尽量在室内活动。城堡始建于1749年,英法这两个冤家对头不仅在欧洲对抗,在海外也如此。据说自从波士顿港从英国易手法国后,北美东岸的不冻港Halifax的军事地位就变得更加重要,于是英国人在港口附近不多的高坡上修筑了当初的城堡用于防御法国人。现存的六角星状城堡则建于1818年,历时近三十年,规模很大,据说是为了防范后来日益强大起来的美国佬的陆地进攻,但自从建成,一炮未发。

        移民博物馆(Canadian Museum of Immigration at Pier 21)设在最早期欧洲移民登陆的21号码头,这个选址很有意味,让参观者站在开启加拿大移民史的地方,身临其境地想象并体会那个时代欧洲人历经千难万险到达这片新大陆的情形,据说有的人上岸后匍匐下来亲吻了这块土地,可见移民对新大陆生活充满怎样的希望。


        海洋三省的爱德华王子岛、新不伦瑞克省和新斯科舍省(PEI,New Brunswick,Nova Scotia)有一个群体叫阿卡迪亚(Acadian),是十八、十九世纪殖民到加拿大的法国人后裔,由于地理位置与行政管理上的分离,他们与加拿大的其他法国后裔迥然不同,因此发展出自己独特的历史文化甚至语言也有异于现代法语。走过这三省,我们接触到很多阿卡迪亚文化,他们的房前屋后都会有以大五角星标出的族群标识,他们也经常举办各种展览,演出,游行。Nova Scotia中部的Grand-Pre还有一个关于阿卡迪亚人的国家历史遗迹,又是世界教科文组织命名的人类文化遗产,那里的教堂和村落向人们展示了这个族群三百多年的历史变迁。这是个游离于母国之外历尽劫难备受屈辱的族群,也是一个勤劳顽强有凝聚力的族群,如今备受尊重。海外华人似乎还没有构成这样一个群体。没有团结哪来力量,自然会受到忽视,甚至歧视。移民博物馆中有一个展区以时间为轴线,铺陈出不同时期移民的来源,轮盘转到2000年,那是中国大陆移民潮的高峰期,我们就是那个大潮中的一滴。在博物馆我很想看到关于那个时期中国移民状态或个案的介绍,但很少很少,还是有些遗憾。回想初次踏上这片大陆的新奇、兴奋、茫然,以及这么多年的奋斗与收获,看着身边曾经像豆芽菜一样稚嫩的小小一川长成了一个独立、健康、快乐的小伙子,不由得深深地感谢这片土地,感谢这里的人民。

        这十天我们没有面面俱到地去转景点,总是找机会全家一起做各种运动。去乒乓酒吧打球,仨人球技相当,于是一对一打比赛,输了下台,一家人挥汗如雨,其乐融融。也去打高尔夫球,爷俩都是生手,儿子比爹实战经验要更多一些,刚一开始还常常刨地或打出去就找不到球的踪影,后来渐入佳境,愈战愈勇,我不打球,是摄影师兼电瓶车司机。住在Mersy River河畔那天清晨我们去划船,诺大的一片水面只我们一家,野莲遍布,酷似莫奈的荷花池。我俩划一条木船,一川划一只小舟,看他在我们前后左右撒欢儿,当时内心的感受很强烈,实实在在的幸福感。在Cape Breton 国家公园走了一条七公里的天际线步道(skyline trial),东西部山峰形态迥异,西部山峰多峭拔俊秀,而东部的山多平顶,朴素浑厚,很像中国西部的塬。行走在山崖上,面向大西洋,脚踏实地地实践了从西部的太平洋到东部大西洋的横跨。这还不仅是简单的地理位置上的跨越,更是在思想情感上从中国向加拿大的跨越。

        Peggy’s Cove 是个小渔村,因为巨大的礁岩上竖立着一座红白相间的灯塔而成著名景点。距那里还有几公里时我们停车观景,远远望见灯塔和海边逶迤而去的大大小小礁石。一川突发奇想,说可以从礁石上跑去灯塔,让我们到灯塔等他。我以为他只是说说,未及反应过来。一声“Peggy’s Cove 见!”的话音未落,小伙子已撩开大步跑出去丈余。望着他在岩石间像健硕的梅花鹿一样奔跑跳跃,欢快而活力四射。一川长成了这样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真是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前行的青春脚步。我很兴奋,在望远镜中看着他远去,奔向灯塔。然后对先生嘟囔了一句:“唉,也忘了叮嘱一声,别崴了脚。”
 
        这两年一川开始喜欢冲浪,他说这是第二次尝试,而我们还是第一次看到。看着他迎着大浪走进海里,爬上冲浪板,在海浪到来之前奋力划水,一个浪头打来,他大多被打落水中,仅有几次可以稳定片刻。他这样一次次掉下又爬上,乐此不疲。人就是这样在和自然的搏斗中寻找自信,增加能力,娱乐自己吧。我在沙滩上追逐着给儿子照相,也很满足,所谓各得其所。

        在Grand-Pre看完历史遗迹,我们去参观了一个非常现代化的养牛场,有一百多头奶牛。农场是一川大学同学家的,同学的堂兄接待了我们,小伙子高大英俊,谈吐自信大方。他告诉我们他们四个堂兄弟合力经营这个养牛场和一个养鸡场,起早贪黑,一周工作六天。我问他喜不喜欢做这个,苦不苦?他说这是自己的生意,辛苦一些必有回报,而且自己也乐在其中。我感到小伙子很实在,这个年龄,这个年代能如此脚踏实地着实不易。他的精神状态一扫我过去印象中中国农民土里刨食的苦哈哈窘态。横加之旅接触到很多体力劳动者,大多积极努力乐观开朗,就是这些微不足道的个体的生命状态构成了一个健康和谐友善的加拿大社会基础。这是我对这个第二故乡感触最深、也最喜爱的地方。

        开车在乡间路上,总能碰到一些要搭车的独行侠,我们就搭过一个法国小伙子Fabien。那天我们在营地野餐,就看到一个小伙子在路边等车,我们吃完饭收拾好东西,他还没搭上车。尽管车上东西不少,我们还是挤出地方搭上他。Fabien是个电脑工程师,工作六年后攒了些钱,觉得可以出来环游世界了,于是辞了工作只身来到北美,靠搭车开始走加拿大,他说计划两年走遍加拿大,彼时他已经走了东部的许多省份,历时七个多月。听了他的这一番话,我们也说起自己横跨加拿大的经历,于是你一言我一语说起自然风物,因为大家有太多共同的感受,一个小时的搭车时间只嫌太短。人人都知道生活的道路可以自己选择,但只有个别人敢于踏上没有路的荒野,随心而动,而大多数人都还是走在前人踩出的路径上,因为那样最安全。是安全地过一生,还是精彩地走一世?今生的大框架已经搭在这儿了,恐怕不会改变了。若有来生,我会有不同的选择吗?并没有很笃定的答案。

        因为一川比两年前更有想法更有能力,这次一起出行我们会常听他的建议,游览的方式也有了些变化,有机会比以往更深入地接触社会。在去Cape Breton的路上,看完夕阳,我们开始团团转找晚餐的饭店,天晚了,寂静的渔村不像是有饭店的样子,要是我俩或许会放弃了,但儿子在,他四处打听,终于知道一家酒吧还在营业。推开厚重的大门,乡村音乐扑面而来,不是很大的乡村酒吧已经客满需要等座了,这里的热闹与外面的荒寂形成巨大反差。除了我们仨,来这儿的人好像彼此都认识,大家打着招呼,我估摸着可能一到晚上半个村子的人都会来消遣。酒吧是我不熟悉的生活,却是儿子的日常。坐在高脚椅上,看人们开心地大声谈笑,大吃豪饮,频繁走动,演奏者近在咫尺,乡村音乐烘托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气氛,仔细想想,那是小说《飘》中所描述的乡村舞会。
 
        这些天和孩子一起活动,彼此增加了解,理解,活动带来更有效地交流,无异于亲情充电。孩子独立后,一年半载,家庭就需要这样的团聚。不能吃感情的老本,得不断立新功。








































2018.8.7


6 comments:

  1. 果然是一匹菩提叶,而且是风一吹就发出大院硬朗生息的叶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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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怎讲啊?一叶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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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有悟性,文风硬朗,雄赳赳的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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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这篇我写的匆忙,总觉得急于把事情说了,情景之间的衔接做得不好,没想到兄长有这样的阅读感受。上次你提到菩提叶,我理解是潜心悟道,不浮躁,内敛。看来怎样都脱不了雄赳赳的样子,那恐怕是骨子里的,一不小心就被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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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哇,一下子有这么多的精彩图文,先赞,回头来细读,看见你们一家的合影,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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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冬儿好,我这是在补去年的欠账。我写东西太随心所欲,所以账越欠越多,补也补不上:-) 在跟读你的非洲纪实,娓娓道来,读来如身临其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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