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军蓝
对于去夏威夷浮潜心向往之,于是网上浏览,看到距毛伊几十公里的海上有半个火山环,航拍照片美如一弯新月,而那里正是个浮潜的去处,还犹豫什么呢?想象之中的这趟浮潜将是何其浪漫,真正前往面对时,那所谓的新月不过就是一个黄澄澄的山崖,在多云的天气里黯然无光彩。又一次体会到距离产生美,而想象又添油加醋地放大了这个美。
浮潜看到水底的珊瑚和热带鱼,正是百闻不如一见,但这次出海最震撼的倒不是热带鱼,而是我们前所未有地目睹了大海的真颜色,那不是通常描述的蔚蓝大海,而是靛蓝色(indigo),一种韵味淳厚且及其收敛的蓝。船在航行,我们盯着海水看了许久,它的色调并不因为多云和阳光照射而有多大改变,阳光下依旧深沉凝重,似乎无论多少光照射进去都能被吸纳。无怪乎海军制服被设计成这种深深的蓝 —— 海军蓝(Navy Blue)。
常见到浅海的蓝更多是反映天光,或亮丽的海蓝或深深浅浅的灰蓝,原来那只是海洋边缘的蓝,只有来到深海才能看到海洋的本色。
独木成林
在云南西双版纳曾见过大榕树,毛伊和瓦胡也都有榕树。榕树的神奇在于它有许多气根悬在空中,在湿润的空气中这些气根和叶子一样呼吸生长,一旦触地就会生根,一棵新的榕树就此成长起来。榕树就这样不断生发,有了独木成林的景观。这很像过去中国大家庭的形态,开枝散叶却都在一处。而现在的我们则更像是蒲公英,种子随风而起,到处飘飞,偶然又必然地降落、生根、开花在一块新的土壤,更新的种子不知又会乘着小伞飘向何方。望着榕树的铺天盖地总会感到到生命强大的力量,可纤巧的蒲公英小伞的生命力也是让更多人叹服的,孰强孰弱?生命都以自己独有的形态演绎着,纵向的探究是有益的,横向的比较似乎并没有多大意义。
行走海勒卡拉
海勒卡拉(Heleakala)是毛伊唯一的国家公园,以火山为特色,是岛上的最高峰,海拔10023英尺。这个公园所有步道都不是环形,我们选择的这条滑沙(Sliding Sand) 步道先要下行,然后折返,这意味着走下去多少高度都要再爬回来。在海拔超过一万英尺的高度走下坡路时还不觉怎样,上行就会感到有些氧气不足,我每走十步二十步就要停下大口喘气,富有挑战性。但一路上景色辽阔壮美,让我们不由分说地把自己交付给这山道,敞开胸怀拥抱它,又在它的怀抱里身不由己地一路向前再向前。
小路延伸出去,与火山口的距离缩短着,感受也随之变幻。远观是画框里的一幅画作,火山口流动般的弧线细腻优美,画面色彩斑斓;近触便感受到沙砾粗糙,火山岩扭曲,大多数植物因缺水成了白茬茬的枯枝,触目惊心,而在这些枯枝间又有更多的绿意生发,不屈不挠。海勒卡拉独有的濒危植物银剑生长在山坳背风处,这种植物有青绿色类似芦荟状的肉质叶片,叶尖尖锐,酷似短剑,叶面附着一层白色绒毛,一簇簇在阳光下银光熠熠闪烁,名副其实。水灵灵的银剑与周遭恶劣环境反差强烈,竟有些不敢相信它们是土生土长,但情态样貌如此优雅别致的银剑偏偏就是属于这干涸的火山地带。
行走海勒卡拉,很多次看到浓云密积在山那边,翻卷着,眼看着就要越过山崖,但总归没能成功,因此我们在火山口腹地的一日天气晴好。据说岛上的气候以此山为界,岛的东南部是多雨的热带雨林,而西北部干燥晴朗。看来当山有了云不易去到的高度,它的存在就能对小气候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
野外行走的意外惊喜与收获,让世界的一隅与自身有了那么真切的关联,生命也因此饱满。拉练的惯性让我们即使在通常被认为最休闲的夏威夷都没办法把自己慵懒地置于碧海白沙间。
这辈子值了
沃伦· 麦克德(Warren McCord )是个园林建筑师,海伦· 麦克德(Helen McCord)是位老师,1968年夫妻俩双双辞去在加州的工作,卖掉房产汽车家具来到毛伊,他们是为了追寻建一个植物园的梦想而来。在毛伊中部他们买了一块十三英亩的坡地,坡地很陡,遍布岩石沟壑和灌木。他们用双手和独轮车把地清理一遍,然后浇筑道路,挖排水沟渠,甚至还修了人工池塘。这期间他们要以打工为生,Warren去麦当劳做夜间经理,Helen在杂货店售货。后来,他们在岛上遍寻热带植物种植在园中,三年后的1971年,库拉植物园(KULA BOTANICAL GARDEN)正式开张。他们的三个孩子同植物园一起长大,现在经营它的已经是家族的第二代了。
经过半个世纪的发展,我们看到的库拉已经是一个有相当规模的植物园。它并不是一个突兀的人造花园,而是与周边的自然环境融为一体,不仅植物品种繁多(据说有两千多种),也有许多小动物。我们看到池塘中游着锦鲤,园里有各色小鸟飞来飞去,树上还趴着一种有三只角的变色龙,据说它们曾经是非洲“移民”,现在因为很适应岛上的环境,早已入“籍”了。
库拉植物园是个人奋斗的结晶,也是寻梦者梦想成真的见证。麦克德夫妻俩兢兢业业为这个植物园努力了一生,心愿达成,这辈子就值了。
画廊的销售员
在拉海纳(Lahaina )小街上我们逛进一家画廊,一边观看金属蚀刻的画一边议论着,一个黑人小伙子迎上来热情地寒暄,然后不由分说摘下那幅画,把我们请进看画室,出于礼貌我们没有拒绝,听他详细介绍,也和他闲谈。小伙子很快切入正题,谈到收藏,谈到价格,我也就直截了当地说只是看一看,没有买画的打算,并表示几千块钱一幅的画不是我们力所能及,谢谢他的介绍。我们小伙子依然不甘心,热情地跟在我们后面,不停的做介绍,甚至谈到分期付款。金属画不是我欣赏的风格,只是感叹这种作画方式的匠心独运,画面亮丽多彩与现代人的风范很是合拍。本想好好欣赏一下,可实在没办法再看下去了。客气地离开后,再进其他画廊总有些心有余悸。
做事积极进取该是不错的,但有些事不必也不能如此。欲速则不达,小伙子还需再磨练。
照片来自网络 |
滴水观音
植物园中看到一种热带植物,有如芭蕉扇一般硕大的叶,其中一片羞涩地卷曲着,嫩绿,另一片依然嫩绿的新叶已经舒展,且有了光泽,成熟的叶片大都是深沉的青绿了。这新鲜的生命让我一下子想起父亲曾经种过的滴水观音,相似的叶片被父亲调理的亮闪闪泛着青光,叶尖常常挂着可人的水滴,父亲很宝贝它们,那是他侍弄的最后几盆花草。父亲从来无缘到这样的植物园中感受这些千奇百怪的热带植物,再一次让我想到陶公那句“草木得常理,霜露荣悴之。谓人最灵智,独复不如兹” ,思绪在生生死死间游走时,也就再一次唏嘘。生命真是复杂,有时会想干脆把自己交托给信仰吧,那样生命也就简单化了,也就更容易得到平静安宁幸福。但心总不遂我愿,我不能也不愿违心做个鸵鸟,也就只好不断质疑、感叹。有时也会这样想,幸福或许不是天降雨露的那许多滴,而只是通过根系经过茎叶最后才从叶尖沁出的那一滴,是吗?不是吗?
高更画中的女人
在欧胡(Oahu) 参观了波里尼西亚文化中心(Polynesian Cultural Center),那是杨百翰大学夏威夷分校经营多年的成熟项目,通过园区的七个村落:夏威夷、萨摩亚、大溪地、汤加、斐济、新西兰、马克萨斯介绍了太平洋岛国文化。更多的歌舞表演是热热闹闹,好看但没什么感觉,让我有所感的是大溪地(Tahiti)的舞蹈。被鲜艳扎染布包裹着的姑娘们载歌载舞,人与生俱来的天然,热情、健康尽在其中,之所以有所感是这情景似曾相识,原来她们都曾是高更画中的女人,是高更遗世独立的表现对象。文化、审美与旅行有交集时,旅行的感受会有所超拔,这种感受也激发人想要了解更多相关文化。或许我该去读读据说创作灵感源于高更的毛姆著名小说《月亮与六便士》。
大海还是女人?
在瓦胡(Oahu)的住所是一处海景房,据说在客厅看海上日出相当震撼,但我们运气不佳,在那里的几日无缘朝阳。到达的当晚和房东闲聊,先生Andres 是开朗的美国人,滔滔不绝地同我们聊起他爱好航海,多年来和自己的船员经常出海,甚至远航欧洲。环顾客厅的布置,渔网,灯塔,浮球,海上日出的挂画……这无疑是个爱海的人;房东太太是日本人,寡言少语,不知是性格所致,还是有些语言障碍,她只和我们打个招呼便回自己房间了。Andres说七年前太太从东京来到夏威夷,他们相识相爱组织家庭,他卖了船买了这栋刚刚奠基的房子。卖了船?不航海了吗?我很吃惊。Andres说太太晕船,几番尝试之后便不肯再随他出海了。他说一般晕船的人要坚持若干次出海,突破生理极限后就会适应,但他太太不愿再坚持了,因此他也就放弃航海,改成钻研木匠了,他还带我们看了他做得几件家具,的确有些天赋。
听起来一件这么爱到深入骨髓的事竟然说放弃就放弃了,我直为他惋惜。要在大海与女人之间抉择,真乃鱼我所欲,熊掌亦我所欲也。把这个故事说给朋友听,她说真为Andres肯为太太做出牺牲感动,这倒是我始料不及的。我一门心思替男人惋惜,竟没有想到感动,自己为什么没从这个角度想问题?自我反思,我的想法是习惯于以男性为主体想问题,多少有些大男子主义;其实细细想来,会觉得朋友的角度似乎没有什么本质差别,为男人做出牺牲而感动不也是本能的把女人作为客体,作为弱势,需要强者牺牲救赎吗?这只不过是男性主义的两个表现方式,看来朋友和我都是不折不扣的旧女性,或者说是有·些旧思想的女性。设想一下,女权主义者会怎么看这个问题呢?会觉得男女平等,男人的这种选择是自然而然的,应该的,不必惋惜也不必感动吗?后现代女权主义又会怎么看这个问题?会觉得提出这样的问题简直就成问题,把男性女性如此这般分来析去本身就是对女性极大的亵渎?因为自己不是他们中的一员,所以不能作答。即使这些自己认为大胆臆想的设问本身或许根本不足以表达新女性的新主张,只是觉得这诸多设问背后很有些让人思考的内容。
鸡蛋花林
瓦胡的最后一天我们又去了另一处植物园,至此,夏威夷两岛的旅行共去了五个植物园,都各具特色,让我们大饱眼福。这个植物园有一个相当规模的鸡蛋花林。百度上查到鸡蛋花(Plumeria)有很多别名,如缅栀子、印度素馨、大季花等,素馨最和我意,蕴涵了朴素淡雅且有馨香之意,当然,鸡蛋花这个名称也不错,直白形象又可爱。舞蹈中的夏威夷姑娘耳边会别一枚白色鸡蛋花,十分妩媚。这里的鸡蛋花有白、粉、黄及杂色多个品种,我喜欢的是白色黄心,最经典的花色。正值盛花期,花密叶疏,枝子形态恣意曲折,竟有“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欹为美,正则无景;以疏为美,密则无态。”之感,让我好似在想象中入得梅林。
鸡蛋花花瓣质厚,没有其他花朵的纤巧,翩然,是另一种精致。花心的蛋黄色向外晕开,与乳白色的花瓣交融,细腻到极致,又让我想起了四川的把儿兰(把儿兰是北方人的说法,四川应该是叫玉兰)。七十年代初期,那么艰辛的生活环境中,绵竹赶场的小摊上总能看到有农民守着一排几只、十几只新鲜的小小把儿兰出售。幼年的我从干涸贫瘠的太行山区来到水渠交错山清水秀的巴蜀盆地,觉得很到处都充满了新鲜感和趣味。手里托着一小朵馨香馥郁的把儿兰,可以一会儿嗅嗅,一会儿把它别在纽扣眼儿里,一会儿又宝贝似的放在接了很宽黑边的红条绒衣服的高高的口袋中,还不时地用手去触碰一下,确认它还在那里。得到一朵把儿兰的喜悦至今都没忘记,不经意中为我买花的父亲一定没有注意到,小小的我在那个时刻定是周身放着光芒的。那恐怕是我初次强烈感受到的一次民间美学教育。
叶子做了不少背景工作,辛苦了。其实这样实实在在的生活,这辈子都值了。
ReplyDelete俺本来要多说几句,但心已经被世界杯收走了。世界杯后见!
喜欢做的事就不觉得辛苦:-)
ReplyDelete看来你是真球迷,估计还要熬夜看:-)让我想起前些年在华博聊足球的事,我这假球迷多少年都不看了,不过,明天有朋友约我们一起看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