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了二二八和平公园。公园不大,有二二八纪念碑和许多中式亭台楼阁,还有一个贞节牌坊。还是头一次见贞节牌坊。仅仅一百多年的时间,时代发生了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女人正在摆脱作男人肋骨的角色。听到的最新的关于女人的谐谑说法是:穷则不婚不育,达则去父留子。非常极致。
二二八事件是台湾历史上一个及其重大的事件。二战后国民党政府接管台湾,政治经济社会文化诸多方面问题丛生,官民族群间矛盾不断加剧,1947年2月至5月间,台湾各地爆发激烈的官民冲突,民众要求政治改革,最终国民政府派军队武力镇压,造成万余人死亡失踪。侯孝贤导演的《悲情城市》可见一斑。多年后,二二八事件一直是敏感的政治话题,官方禁止触碰,更不要说对蒙冤者平反昭雪了。直到这个事件发生后的四十八年,1995年国民政府方就二二八事件正式立碑道歉。二二八纪念碑的设计匠心独运,选择了玉琮这个中国史前文化祭祀的法器作为石碑的主体造型,黑色玉琮状石碑被水流不断冲刷,无休止的水流似乎在表述着死难者的冤屈和后来者的哀思。经过国民党长期的高压统治之后,台湾平稳地从一个集权政体过渡到民主政体,终于政府愿意为既往的错误甚或罪行认错忏悔,只有这样历史的悲剧才有望避免重演。
公园不远处的自由广场旧称中正广场,缘起广场上的一幢五间六柱牌楼,上有“大中至正”四个字,据说民进党上台后,将这四个字换成了“自由广场”。广场是宽阔的、正儿八经的的广场,没有三步一岗哨,五步一警车,市民、游客自由徜徉,一派宁静祥和。自由广场另一端是藏蓝色琉璃瓦屋顶、白色墙体、庄严简洁的纪念堂,与牌楼相呼应,据说这座建筑也经历过翻来覆去的更名,目前又称“中正纪念堂”了。两侧为国家戏剧院和国家音乐厅,金屋顶,红柱子,建筑群整体设计大气恢弘。
我们这一代大多对蒋介石对台湾都会有复杂的认知。我们是在“国民党是反动政府,蒋介石是人民公敌”的宣传下成长,改革开放后宣传趋于客观,两岸彼此的攻击性渐弱,还一度进入过短暂的“蜜月期”,让我们有机会更多地了解台湾社会,政治。对于蒋介石,我只是把他当作一位重要的历史人物看待,强势、铁腕、专制,但他也是个人,就像毛泽东一样,他们都成就了各自的时代。纪念堂的一侧是常规展览,介绍国民党,介绍蒋介石,设计很精心,的确是在纪念,并非只歌功颂德。
纪念堂的另一侧是台湾民主进程回顾展,如展览的前言所述:“台湾的自由之路,是经历好几世代,不分省籍族群的民主斗士,不计生死,一次又一次,一波又一波,强力且密集地冲击、对抗威权体制,最后才建构出的‘日常’”。曾经,《自由中国》创办人雷震与台湾在野人士联署反对时任中华民国总统蒋中正违背《中华民国宪法》三度连任总统职位,当年就有许多相关人被捕,杂志被停刊。
展览由七块手写展板导引,格外吸引人的视线,那些文字,既是铿锵的诗句,也是发自肺腑的呐喊,当时读到,心有所感。一年多以后再读,内心依然有波澜。作为一个游客,这次旅行对台湾民众“温良恭谦”的社会风气有很深的印象,同时也多面向地感受到台湾人骨子里的倔强与狂野,大到从他们对改变台湾政治生态的孜孜以求、小到台湾司机驾车的态度。在这里录下台湾本土作家向阳的两首诗,权且做一个台湾民主之路的管中窥豹吧。第三则:禁锢/我们学会自我检查/检视无声的字/擦拭其上残余的血泪/查看无形的眼/回避其下阴狠的爪牙/在被禁锢的年代/白即黑,黑即白。第五则:突围/我们违背白天的律法/在黑夜里点灯/在阳光下被捕/我们的罪名是/忘了熄灯/有损白天的亮丽/我们遭白天拘捕/为我们夜里点的灯/暴露了行迹。
以往很少关心台湾的政治选举,偶尔看到,也净是些乱象,有时甚至不堪。台湾的新闻节目中,严肃而深度报道的不多,大多流于娱乐化。但台湾毕竟是民选政府,百姓对政府有一定的信任,而民主社会的本意也是要把公民当一个具有独立意志的人来善待。当然,政府能否善用公民的信任,百姓能否善用选择的权力,体现的是这个社会民主政治的成熟与否。最近关注了2024年的台湾大选,这也是头一次观选,感叹台湾人参政的热情和言论自由。与民主相较,极权强调的是国家意志至上,而国家意志往往又是独裁者的意志,民众个体价值不被体现,当人长期被剥夺选择的权力,他有可能丧失选择的能力,就像一个长期监禁的囚徒,长久地缄默之后,可能会丧失说话的能力那样。这时,普通人就是一个数字,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去。台湾的民主似乎还很稚嫩,它是会不断成长完善的,自由来之不易。政治的话题有些沉重,但它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即使想要远离政治,它也会时不时找上你,缠上你,让你不得安生。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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