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公鼎 (照片来自台北故宫,鸣谢) |
台北故宫馆藏的青铜器、陶瓷、书法、绘画,玉器,金银什物等文物皆为精品。以往不懂欣赏青铜器,大都会博物馆之后,看多了,品多了,就渐渐有了感觉。青铜之美在造型,在纹饰,也在几千年积淀的鲜艳铜绿。青铜之重在铭文,台北故宫的镇馆之宝之一是西周的毛公鼎。毛公鼎是公元前857-828的器物,器形简约,器身光素,年代虽说不一定是最久远的(据说能有实证的中国历史可准确纪年至公元前841年),但它能成为国之重器,皆因为器腹内壁有长达五百字的铭文,为迄今所知最长的青铜器铭文。 铭文为周宣王对毛公的训诰之辞,见证了西周「宣王中兴」的历史。从考古学的角度来看,铭文起到让一段传说中的历史成为“信史”的作用。
但什么样的历史才是信史,众说纷纭。历史课本上学到的是中国第一个朝代始于夏,但是夏朝是否是信史这样的话题在学术界一直有激烈争论,至今持续了100多年之久。司马迁的《史记》夏本纪中给出了夏王朝的描述,但清末受到以顾颉刚、钱玄同、胡适为代表的“疑古派”质疑,他们认为关于夏朝的文献记载是没有实证的,因此不可成为信史。如果没有殷墟出土大量甲骨文之前,商也只是一个文献中的历史存在,而非信史。
但故事往往是罗生门。
1994年,国家科委的官员访问埃及,惊诧于人家有那样一份完整的编年,纪年准确到十年,而我们却没有。于是在1995年秋提出搞“夏商周断代工程”的设想,并提出要在1999年为国庆50周年献礼。但由于种种原因,献礼未成。2000年夏商周断代工程正式公布了《夏商周断代工程1996—2000年阶段成果报告:简本》,其中包括《夏商周年表》。《简本》定二里头为夏都带来世界范围的学术争议,许多学者认为这样的结论证据不足,是想当然尔。其后由于学术界意见不能统一,这个报告的《繁本》未能通过。从考古学的研究来说,学者们能持这样的态度是合理而负责的,符合学术规范。他们认为今后会有更多的文物出现,或支持或否定夏商周断代工程的结论。2022年该报告的《繁本》在对《简本》没有实质性修改的基础上面世,更是引来多方质疑。
许宏是这些年被推上风口浪尖的考古人,他1996年毕业,在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从事研究工作。1999年,任二里头考古队的第三任队长,主持河南偃师二里头遗址的发掘,历时20年,直到2019年辞去队长职务。他在十三邀采访中的一次会议上说:“包括我本人在内的考古学家没有否认夏的存在,二里头尽管进入王朝时代,但是夏还是商前期,不知道。夏是一个既不能证真也不能证伪的时代,夏肯定出自于文献,考古挖不出夏来。只要没有像甲骨文那样的东西出来,我们不知道这批锅碗瓢盆到底是姓夏还是姓商,我们不知道。”许宏认为,夏王朝是我们的一种情结,被看做华夏族群的“成丁礼”,我们现在企图把它变成信史。在许宏看来,这些宝贵的文化遗产很重要,但到目前为止,这还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国人希望通过考古这一被国际学术界公认的手段将夏代坐实,同时证明我们所说的“五千年文化”并非虚言。但是,这个过程需要有扎实的内证性文书类的证据。
与许宏持相反观点的考古学家孙庆伟反对没有类似甲骨文这样的材料出土,夏就无法确定。他认为殷墟甲骨的发现是一个小概率事件,考古学家不能靠偶然性工作,殷墟的研究模式也无法复制到夏文化研究上。在他的书中,他从传世文献的角度考察夏代王系、积年、都邑、族氏等问题,用“文化比较法”对黄河中下游地区的龙山时代遗存和二里头文化进行梳理,论证夏代的“信史”地位。
考古学是是许多考古人穷其一生所研究的,作为普通人,考古的外行,该采信哪一方?
故宫看青铜器,引申出对与其相关学科的探寻,让我这个不喜历史的人也开始有兴趣阅读历史书籍,甚至阅读了大量考古研究文章,也是一个意外所得。
台北故宫有个以乾隆皇帝的书房三希堂命名得餐厅,古雅而有书卷气,饮食与展馆的氛围浑然一体。三希堂的食物制作精美,菜式也都是我们喜欢的口味。香菇状的流沙包惟妙惟肖,菌菇鸡汤卤肉饭既有猴头菇的清香更有卤肉的浓郁。台湾的稻米质量好,与日本米有一比,单独咀嚼能感到米香。餐后的甜点有创意,台湾特有的竹炭芝麻果卷,竹炭和芝麻的香气与芯部冰激凌丝丝凉意相融和,入口即化,让简单的一餐结束在心满意足的惬意中。三日故宫探宝便光顾三次,每次我们都是藉着官帽糖微甜的余韵高高兴兴走出餐厅。
再说说我们比较熟悉和最钟情的陶瓷吧。说来惭愧,对中国陶瓷的喜爱始于英国。2016年去伦敦,逛了两天大英博物馆,虽说中国馆闭馆修缮,不免令人惋惜,但大维德中国艺术基金会的陶瓷展让我们第一次领略到中国陶瓷之美,算是一个补偿。在那个展览中得以认识了汝哥官钧定,也知道了青花、粉彩、五彩、斗彩、祭红等。看展与看展之后的检索中逐渐学到了更多与陶瓷相关的知识,比如除了五大名窑,还有六大瓷系,其中包括北方的磁州窑系、定窑系、钧窑系、耀州窑系和南方的龙泉窑系、景德镇的青白瓷系。各个瓷系风格迥异,会有个人偏好,但抱持开放的态度,多看,终归能看到各美其美的精妙之处。
即使我们在美加旅行的路上,只要遇到窑,我们也都会造访,实地看民间烧陶,不仅能看到陶瓷的不同风格,与烧窑人探讨工艺,在聊天中更多的是会感受到烧窑人的生活态度,他们大多恬淡,有追求人生自我价值的共性,他们又都有不同的经历,不同的个体特质,不同的追求。总之,他们是一群有趣的、充满想象力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烧出有趣的陶瓷。
都说陶瓷至北宋达巅峰,“汝钧官哥定”是当时的五大名窑,以汝窑为最,存世不足百。汝窑是自然的天青色,无芒,釉色温润清雅,有些有开片,是审美的极高境界。这次在台北故宫看到十余件汝窑瓷器,饱了眼福,大呼过瘾。除了汝窑,印象深刻的还有北宋定窑,白瓷婴儿枕是台北故宫的极品,柔和温润的牙白色,附以浅浮雕纹饰,婴儿情态生动可爱。尤其喜欢一些白瓷碗盘覆烧后留下粗涩无釉的芒口,深棕的陶土色芒口与细腻光亮的白釉形成强烈反差,既高雅,又朴素。还有以前未曾注意过的南宋吉州窑,一只黑釉叶纹碗,棕黑釉瓷碗底附一片棕红色树叶,古朴天然。黑釉中还会浮出“兔毫”、“油滴”这样的细节,让人目不转睛地看。台北故宫馆藏陶瓷珍品数不胜数。去年回国时本想再去北京的国家博物馆和故宫参观,看看以往多次在国内看展,为什么没有注意到我们后来深爱的陶瓷,但一来网上预约不得,二来惧怕那摩肩接踵的博物馆热潮,只得再议。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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