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随笔

1                                                      网络无所不在的时代，信息有时也起到了适得其反的作用。 要做鼻窥镜手术了，虽说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手术，但多多少少有些不安。网上翻翻，随便就能找到手术过程的录像片，看了清晰的讲解和演示，想象着自己就要“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般的任人“宰割”，后脊梁沟不禁直冒寒气。手术前我就先把自己吓得胆战心惊了。看来，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也未见得是好事！ 这让我想起大学时的卧谈会。那时都是正值青春年少，血气方刚，一本书，一件小事，任何的话题都可以让几个年轻人激动的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半晌。遇到意见不同时还会激动地辩论，遇到恐怖的话题，几个女生不禁要在被窝里颤抖，而每每在这卧谈会最精彩最激烈的时候都会有一个不和谐的音符想起，那就是鼾声，一个对理工科聪明绝顶，对文史毫无兴趣的女孩的鼾声。多少次我们讨论的话题就此转移到这鼾声上，那时好像大家一致认为这也未免太缺乏思想了，因为不爱读书，知道的事情少，想得也就少，自然讨论问题时引不起兴趣，没话说。后来事实证明，宿舍里只有这个女生在学业的路上走得最远。现在看来那是因为她专注。其实有些时候想得太多了，不仅分散了注意力，还给自己平添了很多的烦恼。 所以，可能更多的时候是，不该想的别想，不该知道的不必知道，奔着事情去做就是了。正所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2 办完了手术的手续，在等待中看着来来往往的病人。 “你看这个女的一定很坚强。面无惧色的自己就和护士走了。” 我对先生发着感慨。 “听你的描述好像要上刑场， 还面无惧色的。”先生不以为然。 “当然，和上刑场有的一比，你看那边儿那个年轻的俄国女孩，眼睛红红的，明显的是刚哭过的样子。” “你竟然都知道她是俄国人？”先生很是惊讶。 “上次做手术前的检查，她就在我后面，她一点儿英文都不懂，全靠她边上的小伙子翻译。”看我，一回生，二回熟。 “你看这个坐轮椅的老太太还有儿子媳妇陪护，我们就一个儿子，我们老了以后他要是远在天边，也不知到时我们谁推得动谁？”我的注意力又转移了。 “到时轮椅都是电动的！”先生的说法不禁让我莞尔，也就不再往深里追究了。 “神经大条！”这种台湾说法我已经运用自如了，就因为我们家有这样一个人。 换好手术服正在等待，一边上着闹钟做手术前的准备，定时向鼻子里喷药，一边麻醉师给扎上了输液管，为下麻醉药做好准备。先生和我闲聊着什么，我都不能集中精力，眼睛一直瞟着对面又在哭的俄国女孩。 先生突然问我记不记得萨苏写他日本太太的文章。怎么不记得。知道萨苏是从万维网友令狐冲贴的录像访谈中，那段录像令人感动，从此对他印象深刻。有一次去图书馆正好看到一本萨苏的文集，借来后先生和我都读了，没想到他不仅正义，还很幽默。他描述他的日本太太——东洋小魔女说中文那段，让我们俩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都会笑得喷饭。小魔女在自己母亲进了手术室以后郑重其事的告诉前来看望的公婆和萨苏说“是啊，我妈妈应该已经被医生那厮麻翻，很快可以手术啦……” “一会儿你也会被麻翻的，他们就好动手了。”先生给我一个很坏很坏的笑。 一个“麻翻了”，一个坏笑让我一下子放松了很多，我知道先生的一番苦心。有时男人安慰人不是顺着你说的。比如你怕疼， 他就会说会很疼很疼很疼，说得夸张到你觉得好笑的程度，那怕也就不那么可怕了。       3 有时觉得生病也挺好。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时，脑子里可以像过电影一般，往事一幕幕闪过；有时，一不留神，思绪又会滑向未来。就这样不着边际的遐想着，在本就不太清醒的意识中，也不愿去辨别哪个是真实，哪个是梦境。 籍着生病为借口，人可以赖在床上，什么都不做。工作嘛，记着这话：地球离开谁都照转，所以先把它放置云端；家务嘛，难为了平时不爱做家务的先生，这时跑上跑下，也可以说是十项全能了，当然，或许家里这些天会脏点儿乱点，但且不管它了，睁一眼闭一眼，或者两眼都闭上，也先放置云端；孩子嘛，都这么大了，他从小就会觅食，所以先是饿不着，或许会冻着，但大小伙子了，一两天也冻不出毛病，也一并放置云端。 不生病的时候，人总是拉着车，奔着自己认为是前方的地方走，艰难，泥泞。偶尔瞥一眼天边的彩霞，掬一捧路旁的清泉，接着低头拉车，有时甚至无暇抬头看路，更不能停下来喘息。生病了，可以歇歇了，平日里的操劳都放置云端，可以让自己驾云一般的任思绪飞翔，放松疲惫的身心，顺便也环顾一下四周，望望平时看不到的风景。 等到病养好了，人就有了一种更生的感觉，不仅是身体，更是心灵。蹦一蹦，跳一跳，跃跃欲试，觉得自己可以重新上路了。这时云也已是不堪重负了，放置云端的工作、家务和孩子一股脑的如倾盆大雨般的落下。几天来公司积累了一大堆的工作，第一天上班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从哪一件开始；家里也是杯盘狼藉，该洗该擦该收拾的东西很多，绝对是过去工作量的翻倍；孩子也终因没有妈妈的关怀，高烧几日。唉，偷得浮生几日闲之后，只有更卖力气的拉车了。 文革时期有句著名的口号，“小车不倒只管推，一直推到共产主义”。说的不就是我们这些人吗? 4 花瓶告罄！刚做完手术的第一天，儿子捧着一大把鲜花进门。那粉红色的康乃馨，白色的百合花，粉色和嫩绿色的菊花映着儿子笑盈盈的脸。让我想起手术头一天晚上，儿子临睡前特意过来安慰我。拍拍我的头，轻轻地抱一下，对我说：妈妈，没事儿。让我感到就像他小时候我哄他一样。我这儿呀，你怎么这么善解人意！看到这把花，我那被“麻翻了”之后还迷迷糊糊的大脑顿时清醒了许多。 心情自然也像这把花一样怒放了。 “在善解人意这一点上儿子就是比你强。”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抱怨先生。“子孝何须父向前？”先生强词夺理地把《名贤集》里的这句用在了这儿。 转天放学，儿子又抱回来一把花，这次是红色的玫瑰。 “怎么又买了一把花？”我惊讶的问。 “这次是您公司送的，花店的人把它放在门口了，可能他摁门铃您没听见。”儿子解释着。 “公司还送了花？”我没有想到。摘下卡片，上面写着：祝你早日康复，希望你能闻到这花的馨香。 我能闻到吗？我给老板和同事写了email说：尽管我的鼻子什么也闻不到，但我的心已经“闻”到了这浓郁的芬芳。待到我上班时，同事和我拥抱之后说：看了你的email ，我对他们说，看到了吗，这就是叶子。 同事之间真是难得有这份情谊，这份默契呀！ 家里的花瓶不多，前些日子看到一个中意的，因为不方便拿，没买，想着哪天再去抱回来，可一来二去就拖了下来。看着这两捧花，我有了点儿紧迫感，央求先生去买，却被他拒绝了，理由是他最不会买这类东西，买回来怕我不中意。他说不会有那么多人送花了。 结果还真让他说着了。紧接着的几天，来看我的朋友带来的是乌鸡汤，冻乌鸡，阿胶和各种食品。营养，补血，营养，补血，她们都拿我当坐月子的人了！ 正在先生为他判断正确，得意洋洋的时候，又有一个朋友抱着一把花进门了。粉色的百合和兰花，还有鲜红的非洲菊，好漂亮的花，往哪儿插呢？我突然想起箱子底下还有个多年不用的小花瓶，小是小了点儿，插上以后也还算别致。 平时为儿子操心，生病了，感受到的是亲情，是爱；朋友们平时聚在一起玩儿，体验的是热闹，生病了，感受到的则是友情，是温暖。 看来，我要多准备几个花瓶来盛放这些爱和温暖。 3.21.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