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道天凉好个秋: 野塘天鹅 —— 阿拉斯加掠影之四

Seward港是可以停靠邮轮的大港，每逢邮轮抵港的日子，镇上的旅馆就爆满，游客来此的目的大多是出海看冰川的一日游。Seward给我印象最深的反倒不是人们千里万里来顶礼膜拜的冰川，而是出镇不远的一片铺满绿萍的无名野塘。此野塘非彼野塘，它全然不同于Valdez山脚下的那一汪碧水。如果说那一汪是精致典雅，这一汪便是朴素大气，有些“接天莲叶无穷碧”的风采。在我眼中，庄子所言“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说得恐怕就是这亩池塘了。

阴雨霏霏中我们专程从Seward开出来寻找这片来时偶遇而未及停留的水塘，到达时有两个人正收拾他们极专业的摄影装备，悻悻然地离去。一问方知是听说这水面上会有天鹅游弋，便来蹲点儿，等了许久，雨都等来了，仍不见天鹅的踪影。

两位摄影发烧友走了，先生出来看看景便进车里等我，这一来，这一方野塘就归我独有了。我独自在雨中看景儿、照相，又从塘边上了观景台，再照相、看景儿，兴味浓浓。

远看野塘，绿色中夹杂了些黄色，起初误以为是莲花，待到近前才发现，那些黄色是一些卷曲泛黄的莲叶，它们在绿色中点缀地恰到好处，更衬出了叶的油绿。偶然将目光扫向远处，那是什么？那分明是游弋而来的天鹅一家，一只大天鹅带着四只小天鹅。过去大多见到的是橙红嘴的疣鼻天鹅，这种也称哑音天鹅的黑嘴天鹅和被冠以“丑小鸭”美名的小天鹅我都还是头一次见。初见，我就一厢情愿地认为那只大天鹅一定是只天鹅妈妈，当然，后来上网查资料，也证实了我的判断。天鹅爸爸大多在附近闲逛，当它觉得有危险时，才会前来保护。想起那两位摄友要是再有半小时的耐心，他们也会像我一样幸运地邂逅天鹅了，有些替他们惋惜。

因为没有长焦镜头，从远处拍不到天鹅的细节，我从瞭望台又下到塘边等着他们。它们竟然没有犹豫，一路绕着莲叶委曲前行奔我而来。在塘边距我不远处它们停下来，时而转着小圈儿游，时而把头扎进水里觅食，时而又啄食塘畔青草的嫩叶。我不停的按动快门，恨不得把每一个精彩都摄入镜头。

“丑小鸭”们羽翼还不丰满，远没有大天鹅高贵优雅的仪态。它们挤在一起游水觅食，忽快忽慢，动作极不安稳，有时抖落抖落还没有换完的灰绒毛，撒个欢儿在水面扑飞一小段，那个可爱的劲头儿不由得让人心生爱怜。幼小都天真可爱，无论是小天鹅、小老虎、小树苗儿、花骨朵儿还是小孩儿。生命传承，自然造物啊。

天鹅母子离我只有几米的距离，看来那是它们认为的安全距离。我除了照相，就是张望，并不做什么，大家正和平共处着，就见远处又急急地游来了另一只大天鹅。那一定就是天鹅爸爸了，它是不是感到不安，于是赶来保护妻儿。我不愿意惊扰它们的宁静，于是又上到瞭望平台上，和它们保持更远的距离，好给它们多一些安全感。

我不再拍照，只是望它们啄啄这儿，又啄啄那儿，看它们游游停停，自在悠闲。与天鹅一家在此邂逅，让我感到池塘在朴素之上又增添了些灵动的美。暮色微雨中，空山不见人，也无人语响，连雨都是那种润物无声的细雨。在这一刻时间仿佛凝滞了，而空间则向无穷延伸，世界安静极了……

如果说冰川崩塌，冰块落入海水中发出轰隆隆巨响是动人心魄，那这一刻安静的世界则是让人销魂了，所谓无声胜有声吧。

那天，我在雨中盘桓了许久，直到天鹅一家游进野塘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