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静静地坐下来读一读诸子百家的著述,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总担心思想简单的的自己无法领略先人的雄才伟略,就像一个不胜酒力的人,琼浆玉液会让他天地颠倒、自我尽失。
虽然没有读过,但在文章、广播和电视中道听途说过一些对诸子百家思想的引用和解读。特别是近些年,国内电视开设百家讲坛,先人们的思想火花在银屏上闪烁,成了百姓的文化快餐。我因为上班路远,经常会去图书馆借些CD来消磨路上的这段时光,因此,断断续续地听过几篇《庄子》、《老子》、《中庸》等。听过之后,总觉得心里不是很舒服,因为,一些讲解有着太明显的功利思想,而另一些甚至就是在曲解原著,大有迎合当局,共建“和谐”的嫌疑。
由此想到现在国人被喂食文化快餐,囫囵吞枣地接受那些被灌输的“思想”,转过身,便以得意的浮躁心态对旁人夸夸其谈,上次回国就有很强烈的感受。在这种社会现状下,像《论语》这样一些传世的经典已不再以其思想的本来面目示人,而成为像LV 挎包一样的浅薄的“思想的装潢”,为着向他人展示着自己“精神的富有”。对国人的这种思想文化的现状,不敢恭维。
朋友曾在他的文章写道:“当我迷失在网络的丛林,无法进食或消化不良时,我的味蕾就会渴望橄榄的清香。”对这句话我感同身受。
与其道听途说地接受这样一些诸子百家思想的转述而一知半解,不如静下心来自己认真地去阅读,去咀嚼。我想只有经过读书的思考,才能有那种橄榄的回味,才能不使自己的思想文化水平像吃麦当劳那样畸形发展。
想想,自己也快到知天命之年了,读读这些闪烁着先哲们思想火花的经典古籍,定会对自己大有裨益。《阅读诸子百家》,我给自己定了个好大的题目,这个文章恐怕要用自己的后半生来做了。
就从《庄子》开始吧。
各适其所适,各安其所安
——读庄子《逍遥游》的一点感受
《庄子》的开篇即是《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庄子在文章一开始就向读者展开了鲲鹏展翅,扶摇万里的壮观画卷,转而述及低飞的蝉和斑鸠对鲲鹏的不解;进而,又通过朝生暮死的“朝菌”、春生夏死 、夏生秋死的寒蝉的短命与千年灵龟、万年椿树的比较,道出了凡间种种,有小知与大知之别。
庄子说:“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其若是则已矣。”。 天色苍苍茫茫,这难道是它真正的本色吗?还是因为高远无穷,看不到它的至极深处呢?高飞九万里的大鹏往下看的景象,也不过就是这样罢了。
庄子又说:“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枪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蝉和小斑鸠讥笑鹏说:“我们奋力而飞,碰到榆树和檀树就停落在上边;有时力气不够、飞不到,落地上就是了。何必要高飞九万里到那遥远的南海去呢?”
我以为鲲鹏翱翔九天,有一展宏图之志的自豪,也会有高处不胜寒的遗憾吧。蝉与斑鸠安于飞越于树梢之间,甚至就落在地上,却也能自得其乐。虽鲲鹏为“大知”,蝉与斑鸠是“小知”,“小知”不知道“大知”,但他们“各尽其性,各得其所”,倒也顺应了客观现实,而达到了一种和谐的状态。
之后,庄子又告诉我们:“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也就是说,按照庄子的看法,不但蝉、斑鸠和在一乡一国又作为的人们只是小知小见,没有达到“逍遥游”,就连在九万里高空飞翔的大鹏和能御风远行的仙人列子,由于仍不得不有所依靠和凭借,也算不上真正的“逍遥游”——即绝对自由。真正的逍遥游是要“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辨,以游于无穷”,也就要达到至人、神人、圣人那样忘我、无为、无用、无所待的绝对自由的精神境界。
也就是说,按照庄子的看法,不但蝉、斑鸠和在一乡一国又作为的人们只是小知小见,没有达到“逍遥游”,就连在九万里高空飞翔的大鹏和能御风远行的仙人列子,由于仍不得不有所依靠和凭借,也算不上真正的“逍遥游”——即绝对自由。真正的逍遥游是要“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辨,以游于无穷”,也就要达到至人、神人、圣人那样忘我、无为、无用、无所待的绝对自由的精神境界。
虽然我不以为能有谁在思想和精神上实现庄子的这种设想,真正达到在精神世界里的逍遥游,即使对于庄子本人而言,这显然也是一种不切实际的空想。正像百度百科对庄子《逍遥游》的评价中指出的:庄子追求自由的心灵,只好在幻想的天地里翱翔,在绝对自由的境界里寻求解脱。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写出了苦闷心灵的追求之歌《逍遥游》。但我这里想说的是,达到与否与追求与否是两个绝对不同的概念,正是由于庄子的追求使他成为了老子哲学思想的继承者和发展者,成为了著名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和道家学派的代表人物,对后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或许是小时候学毛选被灌输了要“活学活用”的方法,在一些抽象的思考中,我总是去会联想一些现实的事例。读《逍遥游》的前半篇,我就联想到最近网上女性网友热议的话题:先是“女性是应该做家庭主妇,还是应该去工作”, 再是“学得好不如嫁得好”,继而又引申到“要不要做女强人”。
椰子说:“……太太在港没有正式工作,又不愿完全闲着,就同时做着几份家教,经常对先生发无名火,怨言甚多。特别不能听到大学同学要聚会的消息,也从不参加。因为那样的场合大家都暗自比来比去,同学要么发财要么当官,她只有无限的惆怅和遗憾……”。
珍曼就反唇相讥:“现在嘛,女儿上学了,我有大块的时间上网写作(还有吵架斗嘴),女儿放假的时候,我就带着她和她喜欢的小朋友看电影玩海滩啥的……这段时期我的lifetime show是看的最多的,除了那cooking show以外, 总是看的眼泪哗哗地……”。
多虑了说:“学的好不如嫁的好”是真理;老冬儿就说:读不懂的“学得好不如嫁得好”。
叶子说:一辈子都在邮轮上和度假村里看风景的女人们,一生安逸舒适,波澜不惊,却也错过了许多只有做过背包客才能看到的瑰丽奇景。
多虑了又说:要不要做个女强人,我的回答是NO,NEVER!
还有怡然总结道:做个快乐的女人最好。
一时间真是此婆说此婆有理,彼婆说彼婆有理,众说纷纭,谁也说服不了谁。
读《逍遥游》谈“小知”与“大知”之别这段,在百度上读到了对此段的解读,其中有一段话觉得与自己的理解很吻合:“各适其所适,各安其所安、各尽其性,各得其所,不为用有所苦,不为有所求而伤其生、害其志。如同跛足的人不要要求他跑得像猎犬一样快,因为他有天生的限制。固然此说是针对客观限制与心灵的一种调和,亦是处世的适当态度。”
如果用这段话来理解上面热议的话题,就不难得到一个中间的答案,即“各适其所适,各安其所安”。因为每个女人所处的环境、天生的资质、个人的经历都不同,必然会导致对婚后、或生育以后是否工作的不同选择。
即使女人工作,恐怕我们也不能说工作的女人个个都是女强人,而对于是否做个女强人就更是因人而异,觉得倒也不必把一切争论都推到极端。就像男人中有强者,也有一般人,可从没有男强人之说,那么女人为什么一定要去强调这个女强人的概念?如果这个女人天资聪颖,环境许可,她走到了所谓的女强人的位置上,也是未尝不可的。如果硬要让鲲这样的大鱼在小池塘里,它是非搁浅了不可;反过来说,要让蝉和斑鸠一冲九天,也是根本不可能的。这就又回到了上面提到的那段解读话中,正所谓“各尽其性,各得其所”。
读过老冬儿的“看不懂的‘学得好还是嫁得好’”,我有过这样的思考,学的好,这个好字很简单, 而嫁得好,这个好字的解读就大有学问了。觉得提出和接受这个口号的人对嫁得好的理解大概都是指物质条件好,如果是指精神境界的契合,没有学得好作保障恐怕也很难达到,那也就没有了这个“学得好不如嫁得好”的说法了。
人无非就是精神和物质的组合体,那么作为人该去追求些什么,这又是一个很大的话题了。如果小而化之,就谈在嫁娶时该追求些什么?在这样一个追求物质享受至上的时代,出了这样一个貌似真理的名言也是不足为奇了。而可喜的是依然有很多人认为人毕竟还是要活在精神里,那么这个嫁得好的概念恐怕就不是世俗认为的那个“只要在宝马车里就算是好”那么简单了,而这个嫁得好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好,它恰恰与学得好不相悖。
上面这一段关于“学得好不如嫁得好”的讨论有些偏离文章的中心议题,但既然谈到热议的话题,就不妨多说几句把话说明白些。
我没有很扎实的哲学和文学的功底,对《逍遥游》的理解和体会难免会流于表面、片面,但经过这几天的阅读了写作,让我对庄子的思想有了一种管中窥豹的直接体会,这种与古人在思想上的碰撞,不论是否产生了火花,都让我的内心有了一种只有思考才能带来的欢悦,精神上,更是感受到了一缕咀嚼橄榄的清香。
2012.2.19
参考链接:
怡然:做个快乐的女人最好
叶子也研习《庄子》了,可喜可贺。庄子的辨证唯心博大精深,够我们每个普通人终生不断琢磨、不断体验的。就像孔子被后世功利之徒强封为“儒家”鼻祖一样,老子和庄子被后世功利之徒强封为“道教”祖师,《老子》成了道教的《道德真经》,《庄子》成了道教的《南华真经》。这其实与老庄本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ReplyDelete至于庄子的“大小”、“有用无用”,都是庄子的“唯心辨证”。六祖慧能的思想有些像庄子:“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北鲲本非鱼,大鹏亦非鸟,遨游只凭心,何需有鲲鹏。”
我是异想天开,想入非非。嘿嘿。。。
南兄,我这简直就是圣人门前卖字画呀,敢在二位兄长跟前儿贴这篇文章,得说我的胆量不小吧:-)
Delete诸子百家丛书这几年国内到处都在卖,去年背回来几本,今年先生回去过年时,又背回来几本。起先只是看《小窗幽记》、《围炉夜话》这样的小段,后来也去读了坛经,但没读完。对你说的“菩提本无树”那段印象深刻,当时就觉得真是境界不一般,太绝了。这几句恐怕也是六祖坛经的精华了。
觉得你那“异想天开”的“北鲲本非鱼”也并非想入非非,南兄悟性了得:-)
怪不得打那天起,就觉得你的这个网名像个道号:-)
本想读老子的,那天和潜兄讨论他的回家那篇文章,他提起庄子,我就先读这篇了。
前两天在慕容那里与南兄相遇,正是我刚读完《逍遥游》,开始动笔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也是受他无用之用题目的吸引,悄悄地听完你讲道,就开路了:-)
南兄别光是可喜可贺,这篇放在这儿就是想听听大家对文章的评论。这篇写的挺费劲,(其实是读懂文章的真正意思挺费劲)而且写完了还特没根。
先谢谢了。
首先聲明一下,我可沒叫葉子讀《逍遥游》,在談到生死時,我只提到莊子有關生死之論是值得一讀的。莊子的生死之論散佈在許多篇章之中,例如《大宗師》,《秋水》,以及《知北游》等。《逍遥游》的核心是辯證法其他方面的論述,南星那四句點出了要害,借物闡意,辯證法寓於其中,而大小、有用無用之說是其辯證法具體的論述。老子說“形而上學謂之道,形而下學謂之器”,現在葉子把一種抽象還原到具體的婚嫁上,用女人特有的思維方式把兩者之間連接起來了,真是高妙。葉子應請南星來點評你的大作,他對此頗有造詣和見地。
ReplyDelete潜兄,你只是提到庄子,是我自己要去读的《逍遥游》,因为我想既然读,就从头儿读吧。等读到与生死有关的章节,在去揣摩你那文章的深意。
ReplyDelete你说到我的“大作”,可要折杀我了:-)
女人特有的思维方式恐怕就是直观、形象、具体、感性,我尤其突出,抽象来,再抽象去,还不习惯。这一具体,就怕有时会太牵强。
谢谢你们拿出时间来读我这“大作”,谢谢你们的评论。
叶子,
ReplyDelete你和潜兄一来一往,就把我架到火上BQQ了,实在不知如何应对才好。我知道你们也是好意,可我不想做什么大师、xx家、天才,也成不了器。我和你们一样,都是普通人。说文史哲,潜兄才是真正的科班出身。我这个学理工的,只算是爱好者。这就像京剧票友永远只能是票友,成不了大师一样。
具体到老庄,尽管老子略偏“唯物”、庄子几近“唯心”,但二者都讲辩证、务虚不务实。正如潜兄所言,他们“借物阐意”,但“物”只是让人有初次感悟的引导,并不是真意所在。我的体会是,年轻的时候领悟不到老庄的博大精深,不惑之年之后读读,才能品出味道,而且每次读,也许会有不同的感受。
我琐事缠身,没太多时间阅读。我每天在网上浏览几次,换换脑子,所以大多时候是选几篇感兴趣的题目进去看看,不在乎上没上导读。坦率地讲,我没读过你们的讨论。所以仅从题目看,怡然的《做个快乐的女人最好》兴许更接近,因为庄子“唯心”“务虚”。
我曾写过一篇《咦!佛祖是个花和尚》,那是针对于某人的《庄子心得》而写。本来想写个系列一一调侃,后来想到“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又何必与之计较。
如果跟贴,我会比较随意轻松,也见情见性(这个除外)。如果坐下来认真写点东西,还是要思虑一番。如此一来,失去了轻松随意,也就没了写东西的乐趣,所以还是“快乐写作最好”。
”他们“借物阐意”,但“物”只是让人有初次感悟的引导,并不是真意所在。”
Delete你们俩都在说借物阐意,还是让我体会到了一点儿什么, 就是南兄第一个留言说的:北鲲本非鱼,大鹏亦非鸟,遨游只凭心,何需有鲲鹏。
谢谢。
南兄,潜兄说你对此颇有造诣和见地,我想也不为过,我昨天想请二位赐教也是真心。
ReplyDelete只是今天读了潜兄留言,也担心怕你有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所以我说“谢谢你们拿出时间来读我这“大作”,谢谢你们的评论。”我把门虚掩上了,这次是你的“悟性”不够,自己负责吧:-)
以后再不敢“强买强卖”了, 大家都快乐写作最好:-)
叶子,你错会我的意思了。我丝毫没有觉着你有“强买强卖”的意思, 只是从自己读老庄的经历感觉,体会老庄的思想是渐进的,今天的知觉也许就和昨天不同,明天也许又和前两天各异,所以不是我搪塞,而是真不好‘就事论事’。
ReplyDelete我说“这次除外”的确是不想头戴“大师”的光环,与朋友们拉开距离,是认真请二位好友不再以此相称。我等虽为平民,但都是落落大方之辈,见情见性才是真本色。有什么就说出来,通过交流消除误会,也是见情见性的表现。握手!
南兄,我都能理解,不必“就事论事”了。更赞同你说的“有什么就说出来,通过交流消除误会,也是见情见性的表现。”
Delete通过这些日子的交流,我再一次感到能与二位兄长在此相交,是自己的幸运。上次我说我感到很幸运,更多的是指你们的才学,这次则是对人品了。都是心里的大实话,我是个不会说个恭维话的,这个,在万维的几年,你们应该会有所知道。
我会非常珍惜我们通过以文会友建立起来的这份友情。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