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屿 —— 砂卡礑步道

 

        太鲁阁国家公园就在花莲，它包括太鲁阁峡谷和清水断崖。 原计划参观完公园，当天走中横公路去清境农场。这一段路仅100公里，但Google地图给出的时长是三小时，可见其难度。从阿里山、日月潭和恒春去池上的旅途中领略过台湾的山道弯弯和台湾人开车的鲁莽，加之对中横公路的曲折狭窄难行早有耳闻，于是我们打了退堂鼓，提前两天取消了原行程， 改在花莲停留三晚。过去一向都是越是艰险越向前，知难而退，在我们是头一遭。花甲之年，险中求稳成为首要，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认怂了。
        没有中横公路赶路的要求，得以悠然自在地欣赏太鲁阁。走了小锥麓步道，砂卡礑步道，充分领略了造山运动史在台湾的世界自然遗产。太鲁阁国家公园位于欧亚板块与菲律宾板块的碰撞带，立雾溪在崇山峻岭中刻画出险峻的大理岩峡谷——太鲁阁峡谷。在沙卡礑和燕子口步道都能看到裸露的2亿5000万年的大理石岩层，岩面呈现流动的纹理被称为变质岩，是高温高压下形成的岩石，只有在板块碰撞带才可以看到。据介绍，沙卡礑步道的变质岩曾经是埋藏在地底数十公里的核心岩层，经历三次造山运动，直到数百万年前的最后一次造山运动才露出地表。公园资料上说，燕子口步道沿途大理石岩壁上呈现的黑白相间的条纹，宛如大自然不经意大笔挥洒的泼墨画。这个比喻真是再贴切不过。去过不同国家的许多国家公园，假如不是中华文化，怎会对自然景观有如此笔墨山水之想？
        在台北参观蒋介石的士林官邸时，有位有些北方口音的讲解员大姐与我们年龄相仿，她说自己是外省人，老家在陕西。她说同我们攀谈很亲切。参观过程中她主动跟着我们做讲解，也聊聊家常。当看到一块墨绿的慈寿石时，大姐说这块石头来自我们小蒋总统亲自主持的中横公路，她说话的神情和语气透着崇敬，这是一种久违的神态，不禁让我生出许多回想。蒋经国在1956年主持修建的横跨台湾的战备公路 —— 中横公路西起台中，东至花莲，共196公里，其间有许多隧道，有的地方简直就是在大理石岩壁上掏出凹槽。中横公路历时近四年，建设过程极其艰难，建成后也经常险象环生，1999年的921大地震后，某些路段更是多年关闭。从游客中心到天祥，我们走了中横公路187公里中的18公里，初步领略了这险峻的横贯公路。
        太鲁阁公园徒步从小锥麓步道开始。告示牌显示因道路修缮，部分步道关闭，我们需要假道砂卡礑隧道，从中间的出口上小锥麓步道。步道始于栈道，下行再爬升。遇到两个几近平行的吊桥，一个是绳索，仅供一人通行，另一个是平坦的栈道，先生选了前者，我有些恐高，不挑战自己。吊桥后是个观景平台，可以一边读“立雾溪水天上来”的标牌，一边远眺翠兰的立雾溪。溪水源自海拔三千多米的奇莱、合欢和南湖群山，立雾溪流过崇山峻岭，切山成谷，时而湍急，时而平缓，溪床时而宽阔，时而狭窄，它滋养了山林和山民，一路奔向太平洋。小锥麓步道一路沿立雾溪前行，转接砂卡礑步道后，与步道相伴的则是砂卡礑溪。小锥麓步道上下起伏，多为栈道，而砂卡礑步道道路平坦，脚踏实地地走在林间、崖下、溪畔，景色宜人，趣味盎然。步道起始处可见绿峦碧溪托出一架赤色拱桥，颇为醒目。步道名称源于太鲁阁族的砂卡礑部落（sakadong)。步道有些地方依山取势，有些地方则在山崖上掏出个凹槽，人在凹槽中行走，崖壁上是流变的岩层，昭示着欧亚大陆与菲律宾大陆板块的挤压，岩石的多彩与画风，以及起伏的褶皱，都让我爱不释手，且目不转睛。
        在我们感到些微饥渴时，恰到好处地到了砂卡礑步道的中间休息站——五间屋，这里有五间相连的小食肆，也贩卖各种台湾手工艺品。我们买了马告香肠，爱玉，小米麻糬。马告是太鲁阁产山胡椒，台湾原住民雅泰族称其为Maqaw，译音为马告。这种山胡椒有种复杂的味道，辛香中竟然有淡淡的柠檬香气，用它做成的马告香肠是台湾著名原住民小吃，确实口味独到。卖香肠的太鲁阁姑娘递过来两片葱绿的山苏，让我们就着香肠吃，说是可以解油腻。的确，山苏的清爽与香肠的浓郁相得益彰，堪称绝配。爱玉也是台湾著名小吃。连雅堂于1921年所著《台湾通史‧农业志》中记载了爱玉子名称的来源。“爱玉子产于嘉义山中。旧志未记载其名，道光初，有同安人某居于郡治之妈祖楼街每往来嘉义，采办土宜。一日，过后大埔，天热渴甚，溪饮，见水面成冻，掬而饮之，凉沁心脾，自念此间暑，何得有冰？细视水上，树子错落，揉之有浆，以为此物化也。拾而归家，以水洗之，顷刻成冻，和以糖，风味殊佳，或合以儿茶少许，则色如玛瑙。某有女曰爱玉，年十五，楚楚可人，长日无事，出冻以卖，饮者甘之，遂呼为爱玉冻。自是传遍市上，采者日多，配售闽、粤。” 爱玉果然解暑佳饮。爱玉、马告香肠和麻糬堪称完美午餐。我们喜爱马告的滋味和口感，还买了一小瓶油渍马告，回来用它包饺子，算是对太鲁阁的回味。太鲁阁族的姑娘小伙大方健谈，我们各买了一条他们的手织头带，菱形图案，据说是太鲁阁族的图腾——祖灵的眼睛。带上头带，在接下来的行程中我们变成了太鲁阁族的阿公阿妈，有神灵护佑。
        砂卡礑步道之后我们开车去了布洛湾吊桥、燕子口和天祥，道路狭窄，个别地方只能容单车通行，这是我们走过的最难行的道路。
        游太鲁阁国家公园一年之后，2024年4月3日台湾花莲发生7.2级地震，险峻秀美的太鲁阁国家公园顷刻间山峦崩摧，天塌地陷，有多人在我们曾经徒步的砂卡礑步道遇难。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令人唏嘘。回顾去年的文字，纪念在天灾中逝去的生命，格外珍惜太鲁阁与我们的缘分。

2024.7.27

（待续）